【into1团文】《系统试炼》
（十六）、
白瓷勺子里盛着深黑浓稠的汤药，孙长遂执着勺柄，将药小心翼翼地往张嘉元的嘴边送去。
“来，张嘴。”
紧闭双眼的张嘉元似乎还又意识，他微微动了动嘴唇，让汤药流进去了些，但很快，他又剧烈咳嗽起来，灌进唇缝的药汁也混着血水流了出来，孙长遂见状赶紧接过湿帕子，耐心地给他擦干净。
其实孙长遂心里明白，张嘉元已经是回天乏术了，但是他就是想不通，明明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人，怎么能说倒就倒了呢？
明明才刚刚认识，却要经历死别，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了解过他，他还不知道隐藏在他男儿身下的秘密，所以他仍然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希望，哪怕是最后一刻。
这时，面色如纸般苍白张嘉元缓缓睁开了眼睛，孙长遂连忙放下药碗，有些惊喜地连声唤他，“元儿！元儿！”
张嘉元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快要听不见，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是出奇的平静，他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喃喃道：
“你告诉我，我，是不是，，快要死了……”
孙长遂喉头哽咽，强硬勾出一个淡然的微笑说道：“不会的，你不会死的！”
“你不用骗我……其实，我什么都能听见，我什么都听见了……”虚弱至极的张嘉元微微摇头，释然地笑了笑。
自从进入系统之后，他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，但是他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突然……
听到张嘉元这么说，孙长遂心里无比懊恼，这次确实是他疏忽大意了。
当时他以为嘉元已经昏迷，又加上救人心切，所以才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，他实在不该在房间里就询问病情的。
事已至此，孙长遂只能硬着头皮找补，安抚张嘉元道：“那人是个庸医，他瞎说的，不是真的。”
“我自己的身体，我心里……有数……”
张嘉元从未有这样的感觉，彻骨的寒意将他的五脏六腑冻结，他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，灵魂被封在了一个漆黑的密闭坛子里，他能听到看到外界，但是却无力离开这个坛子。
可能，这就是将死之人的感受吧？
孙长遂深吸了一口气，将张嘉元抱起了些，让他看房间里的两个已经打开了的木箱子，那里面装的满满当当全是银元。
“你看，这是你要的四千块大洋。”
紧接着，他又招手示意手下过来，手下捧着精致的妆匣，里面装着不少精美的首饰，孙长遂从里面拿起一根珊瑚簪子说道：
“还有，你说的金项圈和珊瑚簪子。”
“我都给你送来了，我不骗你。”
孙长遂将张嘉元搂紧了几分，心酸又无力。
张嘉元盯着箱子里的银元，情绪忽然激动起来，孙长遂赶忙询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我……”张嘉元艰难地抬起头，上气不接下气地喃喃道：“我，，我要……”
孙长遂见状低下头，将耳侧靠在张嘉元唇边仔细倾听，“你要什么？”
“人 民 币。”
说完，张嘉元就仰着脖子往后一倒，再度失去了力气。
“什么币？”
孙长遂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，眉头紧皱地思考，张嘉元说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。
“嘉元——”
突然，如惊雷炸裂般的一声吼将半只脚已经踏入地府的张嘉元又叫了回来。
房间门被猛地推开，刘彰冲进房间，惊人的嗓音把房间里的人都吓了一跳。
刘彰只是愣了片刻，很快便反应过来，他来不及给其他人半个眼神，直接扑到床边紧张地大喊道：“你怎么了，嘉元！”
门外的警卫被余行之拦腰挡着，跌跌撞撞地挤到门口，面带愧疚地说道：“将军，没拦住……”
“AK……”
张嘉元惊喜又感动地朝刘彰伸出手，刘彰一把将他冰凉的手紧紧握住，张嘉元艰难地弯了弯嘴角说道：“没想到，，我死之前还能见到你。”
孙长遂见到这个情景，大概也明白了这突然闯进来的小丫头是张嘉元的熟人，于是便挥挥手，让手下们都离开了。
“你的手怎么这么冷？”
刘彰满眼心疼，他用两只手把张嘉元的手紧紧包裹住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张嘉元。
终于见到了自己信任的队友，张嘉元的情绪好像忽然被释放了，他委屈而害怕地哼哼唧唧：“我蛊毒发作，应该是，，撑不了多久了……”
“你怎么突然……”
刘彰倒抽一口凉气，从一开始的惊讶，慢慢转变为不敢置信，缓了好一会，他才下意识地反驳着张嘉元：“放心，你肯定会没事，怎么可能会死？不可能会死的！”
张嘉元垂着眼眸，浓密地睫毛像振翅的蝴蝶，他仰着头看向床边的孙长遂，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，朝孙长遂伸出另外一只手说道：
“四少，那四千块钱我不要了，我，，只求你一件事……”
“什么事？我都答应你。”
孙长遂闻言靠近了些，好让嘉元的头能靠上自己胸膛，他紧紧握住张嘉元的另外一只手，态度果决地回答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张嘉元心里总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，孙长遂与孙府的女鬼定然有着某种联系。
当时他在花轿里差点遇害，但孙长遂的到来让他化险为夷，虽暂时说不好其中的利害关系，但是游戏世界凶险，能用上的条件线索最好都用上。
如果这一次他真的撑不过去的话，能帮队友争取到这样一个游戏副本里的关键人物，那么，他也可以放心了。
“我知道，，你很有权势。”
张嘉元用期待的眼神眼巴巴地望着孙长遂，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：
“请你保护我的朋友们，直到他们离开……可以吗？”
“好。”孙长遂并不能完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，但他还是低头贴近张嘉元冰凉的额头，轻声承诺道：“我答应你。”
“你说什么呢，你不会死的！”
刘彰受不了张嘉元这种好似交代后事的行为，他猛地站起来打断两人说道：
“走，我带你去找小九，他一定有办法……”
然后，他又想起来什么，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，兴奋地说道：“对了，，对，对对，他还有生命水，一定能救你……我们，绝对不会，看着你死的！”
“你们有神医可以治好他？”
孙长遂精准地抓住了刘彰话里的重点，原本已经快要放弃的心又有了动摇。
刘彰说着就要去拖床上的张嘉元，却被孙长遂拦住及时制止，孙长遂凝着眉头质问道：“你干什么？”
刘彰没料到孙长遂会阻拦，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孙长遂。
“你现在要带他走，就是嫌他死得不够快！”孙长遂冷声警告道。
刘彰是关心则乱，整个人的状态已然有些恍惚，孙长遂这一声警告，反倒让他冷静下来不少。
是啊，张嘉元现在已经经不起任何颠簸了。
刘彰拉着张嘉元的手，呼吸急促、语无伦次地说道：
“这样，我，我回去把小九带来……小九，，，嘉元……等着我！”
“嘉元，你一定要等我！”
刘彰再三地嘱咐张嘉元，来来去去就一句“等我”，他怕极了张嘉元撑不下去，等不了这段时间。
刘彰说完就朝房间外跑去，孙长遂见状，转头对余行之说道：“行之，你跟着他去接大夫，速度要快！”
余行之默默地点点头，转身紧跟着刘彰后面出了房门。
房门再次关上，孙长遂抱着奄奄一息的张嘉元，深吸了口气喃喃道：“他……等不起了。”
将军府里灯火通明，站岗的卫兵荷枪实弹，身躯立得笔直。
刘彰只顾在低着头前面走，脸色极差，丝毫没有注意身后跟着的余行之。
“真是怪事，长遂他怎么突然对这个冲喜丫头这么上心？”
见刘彰神色忧虑的模样，余行之为了让他开心点，于是主动凑近了些找话题玩笑道：
“专门带到将军府里给她治病倒罢了，竟然还让这姑娘躺在自己的床上……真是让人不敢置信！”
“你是他的管家吗？”刘彰提起裙子，利落翻身上马，随口呛了他一句。
余行之和刘彰有着时代的差距，他不懂那些梗，更听不明白刘彰话里的深意，愣了片刻否认道：“不是啊，我是副官……怎么了？”
刘彰并不打算跟这个半古人解释，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：“没什么。”
可正当他拽动缰绳的时候，却发现马儿并不怎么受控，还险些将他摔了下来，幸好他从小练习马术才堪堪稳住身形，不至于被一旁的余行之看笑话。
“下来吧，你骑这个。”
今晚发生的奇怪事太多，余行之已经不再惊讶刘彰会骑马这件事。
他牵了另外一匹马走过来，咧着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，朝刘彰歪头朗笑道：“我的马，认主，别摔着你。”
刘彰救人心切，也不纠结什么，身形利落地下了马。
“不过我倒是有一点好奇，你之前来过将军府吗？”余行之眼睛微眯，趁刘彰换马的间隙好奇地问道。
“从来没有。”刘彰想都没想就否认道。
“那你是怎么知道将军府在哪个方向的？”
余行之盯着满身秘密的刘彰，若有所思地说道：“还有，你一进门就直奔将军卧室去了，连我都不知道你们夫人在哪，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刘彰听闻先是一愣，接着他又摇摇头说道：“但有种很奇妙的感应，似乎在冥冥之中引导着我……算了，说了你也不会懂的。”
已经耽误了好些时间，再次上了马的刘彰焦急地催促道：“快走吧，再拖就来不及了。”
“好，那你可跟紧我了！”余行之策马转身，回头一笑，“驾！”
天边月色清亮，终于一口气逃离树林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，喘着气休息。
“柯宇，你很冷吗？”米卡注意到了周柯宇微微颤抖的身体，偏过头有些担心问道。
周柯宇略显单薄的身体抖得厉害，他下意识地伸手抚上抖得厉害的那只胳膊，紧紧握住手腕回复道：“有点……”
夜晚气温本就偏低，再加上他们许久没有进食，所以米卡没有想太多。
“啊，终于走出来了！”
苏平河张开手臂拥抱树林外的空气，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：“整整一天一夜……我们要是再慢点，说不定队友们都通关出去了，哈哈……”
“‘倒着走’，现在想想答案可真是简单，却差点将我们仨困死在里头……”
苏平河脸上的表情让人分不清他是哭还是在笑，说完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米卡很自然地搭上周柯宇的肩膀，跟着苏平河感叹道：“啊，如果柯宇你能早点想到破解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的话，我们也不会被这树林子困这么久了……”
周柯宇下意识地转过头看着米卡，他就像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，猛地往后一退，在米卡不解的目光下，磕磕绊绊地说道：“所，所以，你的意思……是在责怪我是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米卡有些莫名其妙，微笑着关心道：“柯宇，你怎么了？”
“所以，你们靠着我走出困境，现在又反过来怪我是吗？”周柯宇站在暗处，低垂着头低语道。
米卡愣住了，他并不觉得愤怒，只是觉得很奇怪，他跟周柯宇认识这么久了，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说这种话。
周柯宇职业特殊，会让人觉得神秘且难以接近，虽然表面冷酷强大，能一个打十个，但其实跟他接触时间一久就会发现，他是个很单纯的大男孩，不善言辞更有些天然呆，生活和人际交往方面都是很真诚的那种，不会耍什么心眼，很有反差感。
平时大家跟他开玩笑，他也只是脾气很好地笑笑，从来没有反驳过。
所以他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，让米卡非常的不解，下意识地摇头回道：
“没有，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“周柯宇，你突然发什么疯啊？”苏平河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，笑着嚷嚷道。
“够了！”周柯宇突然一声低吼，让另外两人彻底失去了笑容。
“sorry man，那句话我不是有心的。”
米卡整理了一下情绪，认真地道歉道：“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，你可以原谅我吗？”
周柯宇机械性地摇摇头，冷冰冰地说道：“我已经受够了，你也不用道歉，我们的队友情分到此为止吧，正好出了这个林子，我们也可以分道扬镳了！”
“可……为什么？”米卡更加懵了，他试图走上前去搂周柯宇，就像他以前无数次做的那样，“如果是我的错，我向你道歉，你不要走好吗？”
“滚开，别碰我！”周柯宇继续往后退，就好像他有多厌恶米卡一样。
他这一动作彻底伤到了米卡，米卡不解而痛苦地歪头，红了眼睛：
“柯，柯宇？”
周柯宇继续嘲讽道：“你们这个队伍没救了，被山河无恙盯上，你们活不了太久的……我一个后来的，为什么要跟着你们一起去送死？”
“柯宇，你今天，，真的很奇怪……”米卡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，苏平河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一言不发。
“奇怪吗？”
周柯宇轻笑一声说道：“这才是真正的我，我已经忍得太久了，不想再忍下去了！”
“你不是这样的人，你到底怎么了？”米卡依旧不信周柯宇的话，他继续追问道。
“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？你们根本没有一个人了解我，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吗？知道我的人生经历吗？知道我的工作内容吗？知道我是怎么从七八岁的小孩变成国家特工的吗？”
周柯宇一字一句地缓缓逼问着米卡，末了，他又控诉道：
“你们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了解我，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打架的工具人！”
“没有，你怎么会这么想？”
米卡赶忙解释道：“我们不主动问你，是怕你不愿意泄露机密，是尊重你的特殊职业……”
“是吗？那我还应该谢谢你们了？”
周柯宇冷冰冰地说着，就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米卡，也从来没有拿他当朋友过。
“实话告诉你吧，在风暴队的每一天我都无比煎熬，要不是你们队的冤大头刘公子给的太多……呵，我，早就走了。”
周柯宇冷笑一声，米卡的心寒了半截，但他依旧不相信地反驳道：
“柯宇，我不信你是为了钱……”
“我就是为了钱！凭什么，我工作这么危险又这么辛苦，工资却那么低？”
听到这里，周柯宇却突然爆发，情绪很激动地背对着他们吼道：
“而那些我拿命守护的人，却赚得盆满钵满？我当然是为了钱，这是我该得的，我为什么不要？”
“柯宇，你……”
米卡直愣愣地立在原地，不知该作何反应，下意识地想继续朝周柯宇走过去，却被苏平河伸手拦住。
“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，那我也就不怕得罪人了。”
见米卡不再说话，周柯宇反而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，开始对队友们进行无差别攻击。
“正队长耳朵根子软得很，太容易相信别人，太容易感情用事，对自己要求太过严苛，还经常以身犯险，管理队伍全看那点交情，任由毫无能力的队友拉低全队水平。”
“副队长就刚好相反，只会搞封建迷信那套，还有，我倒是有个疑问，他连自己的生死都看破了，更何况队友的生死？”
从来没见周柯宇说过这么多话的米卡被震惊到了，他想要反驳，却觉得自己根本无力开口，只得继续听着周柯宇的嘲讽，被气到双手攥拳。
“怀璧其罪的队医也一点不长教训，随随便便就给别人治疗，善良太过就是在找死。
真以为自己出身平凡能飞上枝头？那些个世家子弟，心机深沉就没有一个好东西，跟他认真只会玩死自己……”
“出身军火世家的公子，竟然那么重感情，真是悲剧……
还有，天才又有什么用，傲气太过，终究会害死自己。
冷了热了疼了伤了也不愿意说，像个木头，难道非要等到死了才不算给队友添麻烦吗？”
“枉称战队战力的你与赞多，一个只适合远战，一个只适合近战，短板明显。”
……
“周柯宇，你够了！”
米卡最受不了的就是队友之间的背刺，周柯宇骂队友这一行为，已经严重地触犯了他的底线。
“反正一开始我只是来帮你们训练的，跟你们这个队伍也没什么太深交情，而我现在想说，我不想陪你们这群新手玩低端局了。”
周柯宇好似根本不在意米卡的愤怒，只淡淡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：“你们还是……自求多福吧！”
苏平河及时拉住想要冲上去揍周柯宇的米卡，极力劝说道：“人各有志，心不在队里的人，就算留下来了也没有什么用……我们还是走吧，先去找其他人汇合，有什么矛盾，等出了游戏再解决……”
“看在队友一场的份上，别让我再见到你了！”
没想到平日里朝夕相处的队友竟然是这样的人，米卡痛心疾首地放完狠话，才肯跟苏平河一起离开。
周柯宇就站在树林边缘，整个人的身影几乎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，没有再回一句话。
等到他们彻底走远离开后，周柯宇才缓缓放下刚刚一直捂着手腕的那只手，轻声喃喃道：“对不起”，一遍又一遍。
他抬起刚才始终低垂着的头，凌乱的头发缝隙里露着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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